罪犯陈某某的矫治个案

【罪犯基本情况】

陈某某，女，1988年生，中专学历，已婚、无子女，丈夫患病住院多次下达病重、病危通知书。2016年6月通过他人介绍加入“善心汇”组织，以“扶贫济困、均富共生”的名义，进行传销活动，因犯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2017年8月逮捕并作出一审判决，陈某某不服一审判决上诉，2018年10月终审维持原判，同年11月入监服刑，年满30周岁。

2020年12月3日凌晨12：00，陈犯突然在监舍放声大笑，随后开始强行拥抱监舍组员，并不停大声地哭着说：“我爱你、我爱你……”值班警察赶到现场后，不由分说地拥抱警察说：“警官，我爱你、我爱你……”于当晚将陈犯送去监狱医院治疗，问诊期间胡言乱语制止无效，思维紊乱不配合检查，有自伤行为，自知力缺乏，初步诊断：癔症？急性轻微精神障碍？同时上约束带控制，安排床头岗密切夹控。次日下午病情好转，解除约束带，5日身体各项体征稳定，办理出院。

事后了解情况：因弟弟线上赌博欠下高额债务被追债，适逢陈犯准备申报减刑需交罚金，父母为了姐弟俩到处借钱。陈犯减刑最重要的目的是为了早日出去挣钱为丈夫治病，病情好转后希望能帮丈夫生个孩子。如今家庭经济困难，作为长姐义不容辞要帮助弟弟还债，减轻父母压力。但对于自己出去后能否找到薪资满意的工作没有信心。对于3日晚发生的事情，陈犯很担心自己患有精神病，若确诊，以后就更难找工作，也给家人拖后腿。

谈话期间陈犯精神状态低迷，自诉白天脑袋昏昏沉沉，做工速度变慢、劳动能力减弱，食欲减退，睡眠浅，担心自己被他犯歧视，敏感多疑。针对陈犯突发的急性心理异常言行进行心理危机干预，并制定矫治方案。

【罪犯教育改造方案的制定和实施】

第一阶段：确认讨论问题的焦点：是否罹患精神障碍？

明确短期心理咨询目标：了解自己的心理压力和健康状态，训练心理机能和抗压能力。

陈犯出院后调换生活组，并安排睡下铺。陈犯对自己3日夜间突发的歇斯底里发作感到不安，害怕自己被诊断为精神病，害怕家人知道增加压力，同时也害怕同改的议论，希望能通过回原生活组原上铺来证明自己没事，坚持把电教作业本、笔记本、周记本交到原生活组。

通过谈话让陈犯回忆近期改造、家庭生活情况，尝试寻找可能的刺激源。（1）自己的罚金与弟弟的债务：陈犯称入监以来减刑是自己最大的目标，每天努力做工挣超产分，如果没有弟弟的赌债，家里有能力交罚金，但是弟弟本来想借机赌一把挣多一些钱，没想到欠下高额债务，为了弟弟的生命安全，家里优先帮弟弟借钱还款。（2）减刑的动力与压力：丈夫病情是陈犯最牵挂的，努力减刑想要早点出去，害怕见不到丈夫最后一面。作为长姐的职责，要为家庭分担经济压力，出去挣钱既要给丈夫治病又要还钱。（3）当前的忧虑：担心3日晚的言行认定为违规行为，担心被扣分，不能争取年终评审的资格。即使不被扣分也不能被评为改造积极分子，最多按劳动能手评选，积分考核加分少150分。担心被鉴定为精神障碍，担心再次丧失自知力发病。

根据陈犯自诉得知，源于家庭现实变故，导致服刑期间原本在掌控中的希望突然“破碎”，对自己身陷囹圄无能为力感到无助。

在谈话中陈犯对弟弟赌博欠债一事没有变现出怨恨，反而担心弟媳会因此离开弟弟，想要帮助弟弟做好还债规划，同时维护好家庭。

通过谈话收集到的信息，告知陈犯发病的可能性原因及诊断参考标准，想要证明自己没有病的有说服力的方式是提高心理适应能力和抗压能力。建议把现在的生活组当作是心理健身房，现在的任务是心理健身。布置作业：将适应新的生活组作为检验方式，具体的检验指标包括：能够生活自理、完成内务卫生、劳动日交货量逐渐恢复、电教作业本、笔记本、周记本在新生活组上交等。

作业完成情况：能够完成每日劳动任务，在新生活组能按时交作业本、笔记本、周记本，与组员相处无矛盾，没有再申请回原生活组。

根据陈犯近期发生的事情及出院后的表现，可以排除罹患精神障碍的可能性，心理健康处于失衡状态，属于心理咨询的范畴。

第二阶段：利用亲情帮教进行心理自助。

短期咨询目标：进行责任分离，练习情绪管理。

出于长姐对弟弟家庭矛盾的担心，讨论如何能够帮助弟弟度过危机。陈犯回忆起弟弟是一个温和善良的人，能做一桌好吃的菜，现在仍然有一份工作，收入有保障，弟媳也有工作。从姐姐的角度，想要分担债务压力，但现实条件不允许，产生无助感；从弟弟的角度，作为一家之主，有能力通过工作获得的收入，合理分配薪资偿还债务，通过履行家庭责任和义务维持家庭和睦关系。在共同讨论下，认为可以通过短信的方式鼓励弟弟有计划地偿还债务，在家发挥厨艺做好吃的饭菜照顾好妻子和小孩，最重要的是保重身体健康。

谈话结束后，陈犯查阅了食谱类杂志，通过短信告知其建议和想法。其父母也通过短信告知正在想办法筹集罚金，让陈犯不要担心，一家人都在等重聚的那一天早日到来，但也提到希望陈犯能借此机会结束与长期患重病丈夫的婚姻。

据互监、生活组组长反馈，陈犯在洗澡时曾出现一次大笑、大叫的短暂异常行为，引起组员担心和猜疑。

鉴于陈犯的情绪状态波动较大，心理压力明显负荷较重，向教育科申请使用宣泄室，安排一次情绪宣泄。陈犯进入宣泄室学习如何使用之后，在原地站立几秒，便开始大声喊叫哭泣，重复：“你们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泣不成声后蹲下环抱自己并不断抽泣，渐渐停止抽泣后，起身站立低头默不出声，手捏住衣角并反复抓握，过了一会儿转过身抬起头闭目深呼吸，报告使用完毕，全程用时11分钟。

随后在咨询室进行谈话，对本次宣泄体验以倒叙时间轴展开讨论：（1）陈犯称出来的时候感觉整个人很轻松，为了家人会努力改造，很感激家人对自己的不抛弃，认为自己很幸运。对于家人的范围包括父母、弟弟，问及包括丈夫吗？陈犯立刻流泪哽咽。（2）说服自己不要想那么多“可能”的事，都是现在不能决定的，出去之后才能处理。特别对于债务的问题，认为现在确实不能操之过急，争取早日出去之后找工作共同还债，剩余刑期不到两年，顺利减刑能够在明年初回去。现在要把关注重点放在劳动上，既可以挣超产分也可以争取超产奖励，让家里不用再汇生活费。（3）还不想放弃。父母再次提出离婚的要求，第一次提出是在入监服刑时，以罪犯的身份不光彩为由解除婚姻关系，但丈夫及其家人并没有责怪自己，因此果断回绝了父母的建议。这次再次提出却不能说“不”，对于青梅竹马的夫妻关系，从读书到一起学画画再到组成家庭后丈夫生病，病情逐渐加重甚至病重、病危，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不顾一切也要救丈夫，误入传销犯罪有一半原因是丈夫，但不能怪丈夫，自己也有原因。无法想象丈夫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害怕没有机会告别，丈夫几乎就是自己的整个青春年少。（4）TA们不在乎自己的感受。陈犯不愿意展开讨论关于TA们指的是谁。了解到陈犯近期没有收到丈夫的短信，询问家人也得不到回复，对丈夫的情况很担心但是不敢往坏结果想，担心承受不起。

对于目前的情绪问题，讨论有什么可行方式缓解心理压力，第一反应是“撕纸”，思量之后认为不可取自行放弃。认为看书可以转移注意力，近期在看婴幼儿穴位按摩的书籍，建议使用绘画做读书笔记的方式来缓解日常情绪，详细讲解训练方法，陈犯能够接受。

第一次检查作业，完成第一章节的笔记，但认为学习进度太慢，绘画素材太少，画的过程心情并没有感到轻松。经过讨论决定做绘画表情包练习，陈犯希望能提供一些以动物为主但是又是人像的卡通人物，通过描述联想到日漫《犬夜叉》，很快达成共识，本次谈话陈犯情绪状态较轻松。

第二次检查作业，按计划做绘画练习、设计表情3幅，成品3幅，画面传递的都是悲伤的感情。认为在练习的时候很轻松、宁静，但是在创作时感到很痛苦，称现在不想碰画笔，以后也不希望从事艺术这一行业，想要做电商，赚钱还债过普通人的生活。陈犯称自己知道了一些事情的真相，认为自己是被利用的工具人，感觉自己可有可无，对未来的生活没有明确的期待和向往。对丈夫的事情不愿意提及。主动提出希望能用一周的时间通过看中医的书来调节自己的情绪。

第三阶段：将对未来的想象立体化。

短期咨询目标：增强对自己的信心。

陈犯主动讨论关于丈夫的话题：对于跟丈夫的关系倾向于做出顺从家人的意思——离婚。陈犯认为自己在婚姻中付出了很多，对于丈夫及其家人没有任何愧疚，反而是他们应该感谢自己之前的不离不弃，认为自己是丈夫的幸运。

陈犯得知家人已缴纳罚金，正在申报减刑，对于快要减刑释放的事实，表现出期待。具体从拿到第一笔工资讨论：过去的生活因为丈夫生病后，只有工作挣钱、照顾丈夫两件事情，拿到工资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交医药费，普通女孩子逛街、看电影的生活对于陈犯来说是奢侈。第二次讨论，认为自己可以跟普通女孩一样，但表现比较冷静，认为也可以做别的，否认自己有逛街、看电影等需求。第三次讨论，认为可以用赚到的第一笔钱买一支橘红色的口红，认为自己肤色比较黑，橘红色显白，情绪状态较愉悦。

关于回归社会后的工作问题，家人已联系其在福建经营工厂的姑姑，安排陈犯离开广西去福建工作。陈犯得知可能做关于销售的工作，自知不喜欢销售，认为自己不善于说服别人，但是赚钱还债是最重要的。通过看电视新闻的片段中了解到电商前景不错，希望还清债务后能自行创业做电商，但缺乏对电商的了解和其他行业的信息。通过讨论，可以从现有资源收集关于未来工作的信息：电视新闻、电教、报纸、书刊或者短信、书信、视频会见跟家人讨论等多种途径。

关于是否办理离婚问题，父母企图从物理上断绝陈犯跟丈夫的关系，同时也期待陈犯在新的城市能开始新的生活。陈犯不否认对新生活有期待，但对于是否结束法律意义上的婚姻关系与重新发展新的婚姻关系、对长期患重病丈夫的抚养义务的履行、对夫妻共同财产的处理等没有意识到法律层面的问题。

关于自我的认识问题，陈犯希望自己能像武侠小说里的扫地僧，平时低调默默无闻，但是在关键时候能够阻止“江湖的腥风血雨”。要成为这样的能力者需要不断地学习，对自己制定了学习计划：收集关于工作的信息、学习法律、做好情绪管理，同时也能帮助家人保持心理健康。

【教育改造成效】

在服刑改造表现上：积极参加2021年监狱开展心理漫画比赛。陈犯起初对比赛有些抵触，认为是在教育别人，不愿意参加。告知比赛内容以分享自己如何维持情绪稳定的方法为方向后愿意尝试。最终上交6幅作品，表达内容具有深意，从克服心魔、调整认知、树立方向等多个角度进行创作。

在婚姻与原生家庭的冲突上：从情感、责任、自我等层面逐层调整认知。两个人的小家庭与原生大家庭之间产生“道德两难”的处境，强烈的自我责任与现实无能为力之间产生的无助感。通过责任分离的方式降低责任无法履行带来的自我否定；通过长姐、弟弟、父母、丈夫、自己等多个角度寻找可能的解决方法；通过多次对未来生活的想象，强化对自我的认识。在婚姻的具体问题上，没有提供结论性的建议或者诱导建议，保持价值中立既是咨询师的职业要求，同时作为一名同龄人也无法判断离婚究竟是好是坏，但是作为一名监狱警察，可以提示可能存在的相关法律风险。

在监管安全问题上：由于陈犯自入监下队以来改造表现较好，积极发挥绘画特长担任监区板报员，在老弱病残监区中更突显出年轻人活泼好动的性格。意外发病后，对监区在押罪犯造成一定程度的负面影响。因此第一时间对陈犯进行个别谈话和心理干预，对生活组及有需要的罪犯开展团体心理辅导，利用休息时间对全体罪犯开展素质拓展活动。从陈犯的恢复及其他罪犯反馈的情况上看，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监管的安全与稳定。